货币之所以被发明出来，不是要用它来调控经济，而是要用它充当交易媒介、价值尺度，降低经济的交易费用，帮助人们进行交易。

　　通货膨胀有哪些危害呢？

　　首先，货币是尺子，尺子不固定，交易费用就会增加。

　　货币之所以被发明出来，不是要用它来调控经济，而是要用它充当交易媒介、价值尺度，降低经济的交易费用，帮助人们进行交易。这才是货币的基本职能，这也是货币真正能够带给我们的利益。而货币稳定则是货币发挥其基本职能，给我们带来利益的根本条件。

　　想想吧，假如没有货币，人们被迫回到以物易物的时代，那会是怎样的境况？又或者，虽然有货币，可是币值天天变，一天一个价，我们又将如何行事呢？不堪想象的。

　　然而奇怪的是，人们经常忘记了货币的这个巨大利益，经常忘记了货币的基本职能。

　　其次，通货膨胀会引起资源错配，这会制造假GDP，消灭财富，消灭经济增长。

　　如果是未预期的通货膨胀，那么会引起财富在债权人和债务人之间的再分配。未预期的通货膨胀有利于债务人，不利于债权人。这会增加经济的不确定性，减少借贷的发生，会导致实际工资和实际利率下降，确实，企业会因此而扩大生产，但这只在短期才成立。时间稍长一点，人们看到价格水平上升了，就会调整名义工资和名义利率。因此长期中，货币超发只改变名义变量，不改变实际变量。这也被称为货币中性理论。

　　对于预期中的通货膨胀，人们在签订合同的时候一定会把涨价这一因素考虑进来，因此通货膨胀只会引起名义变量同比例变化，不会改变实际变量。表面看，预期中的通货膨胀对经济没有什么危害，只不过改了一下价签罢了。但实际上大家想一想，人类因为跨世纪而要改变日历，也就是处理“千年虫”问题，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何况货币币值不稳定，人们需要不停地改动价签，而且是改动所有商品和劳务的价签，这当然是不小的成本。

　　额外增加的成本，只会减少经济的总产量，减少经济的总财富。预期到货币会贬值，人们当然就要减少货币资产，增加配置其他资产。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汽车、房子、石油，这些东西都是财富。但这只是朴素的直觉，不是正确的财富观。试问：委内瑞拉过去富藏石油，现在仍然富藏石油，为什么就贫穷了呢？

　　其实财富是一种交易关系。破坏了这种交易关系，汽车、房子、石油就都不是财富了。

　　我们处在现代市场经济中。什么叫现代市场经济？就是为交易而生产的经济。

　　在现代市场经济中，企业生产东西并不是为了自己用。大家想一想，电厂生产电是为了自己用吗？药厂生产药是为了自己用吗？如果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那么这些东西就不是财富。相反，由于生产有投入，如果产品卖不出去，那么企业就亏损了。这是消灭财富。

　　委内瑞拉的石油还是石油，可是因为没有其他东西与之交换，石油也就不是财富了。在俄罗斯的远东地区，有很多废弃了的城镇。从物质形态上看，房子还是那房子，道路还是那道路，但是因为没有人来租房子，路上没有车跑，不能实现交换，同样不再是财富了。

　　如果没有货币贬值，人们本来是要持有货币资产的，可是因为货币贬值，人们转而持有房子。从物质形态上看，房子增加了。可是这个房子是不是财富呢？这依赖于经济是不是因此而增加了汽车、大米、衣服等其他商品。记住了，财富是一种交易关系。不处在交易关系中，没有更多的其他商品和劳务来与其做交易，单纯的房子数量的增加，不是财富的增加。

　　如果货币价值稳定，人们本来用货币来储藏财富就可以了，然后把精力用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可是货币不稳定，不断贬值，于是人们就被迫放弃货币，需求别的资产来保值，比如去炒股票，炒数字货币，放弃了专业化经济，从社会的角度来看，当然是巨大的浪费。

　　货币中性理论本意是要批评凯恩斯主义者扩张货币刺激经济的做法，意思是扩张货币刺激不了经济，因为从长期来看，货币是中性的，只会引起价格水平上升，并不增加实际GDP。

　　但实际上，货币绝不可能是中性的。否则，委内瑞拉的经济就不可能如此一塌糊涂了。

　　看起来超发货币之后，经济增长并没有被消灭，经济还持续繁荣了。但这只是“看得见的”。我们不仅要看到看得见的，还要看到看不见的。实际上，因为知识在增加，技术在进步，经济本来要增长。如果没有货币超发对于经济的扭曲，增长应该更快，经济应该更繁荣。

　　为什么人们认为温和的通胀有利于经济增长，只有恶性通胀才是有害的。凭什么2%以内的通胀就是有利的，2%以上的通胀才是有害的，2%的分界线依据是什么？逻辑上讲不通的。应该是通货膨胀对于经济始终是有害的，无论温和的通胀，还是恶性通胀。

　　（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