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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福特
凡勃仑
丹尼尔·贝尔
在追求“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背景下,反思消费社会加诸我们的种种可能的危机,正当其时。
近半个世纪前的1970年,鲍德里亚在其成名作《消费社会》一书中,给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判断:“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它构成了人类自然环境中的一种根本变化。恰当地说,富裕的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实际上,在1968年,他就以《物体系》为开端,启动了终其一生的当代社会文化批判的工作。
“轻文明”时代的“买买买”
《物体系》为《消费社会》奠基,消费社会建立在物质极大丰裕的基础之上。西方知识分子在一种兴奋与焦虑并存的状态下,度过了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社会财富充分涌流的状况虽远未到来,但成就已经相当可观:一方面是战后20年的总体和平创造了一个比较适宜的发展环境,另一方面是凯恩斯主义30年的政策实践在推动投资、刺激消费的道路上屡立新功。这本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然而,人们的不满一仍其旧,抑或说,人并不为面包活着。和其他动物正相反,这时,人最迫切的问题不是解决了,而是刚刚开始。当人们吃饱穿暖的基本需求满足之后,更进一步的生活需要也终于起步了。
对于这一社会结构与社会思潮的历史性变迁,知识分子竞相给出自己的判断。加尔布雷斯认为以往的经济学都是以贫困社会为研究对象,几乎没有福利国家的经验,所以如同李嘉图被称为“阴郁的李嘉图”一样,传统经济学家充满悲观沮丧的情绪,而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已进入一个“丰裕社会”(Affluent Society)的状态。丹尼尔·贝尔注意到,在办公室上班的白领的数量超过了到工厂上班的蓝领工人,专业技术人员的增长和知识经济的征兆已经显现,服务业则成为新的增长点,他将这一状态概括为“后工业社会”的降临。除此之外,马尔库塞关注的是这种“发达工业社会”之中人的精神症候——世俗化、市场化进程中的人逐渐丧失自反性的批判能力,日益沦为“单向度的人”。
作为法国“五月风暴”同时代人的鲍德里亚,相较于他的学界同侪,略显云淡风轻,也更独辟蹊径。如前所述,他从“物”的研究出发。这种物,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而是工业革命以来大肆繁衍、近似一种热带丛林的“人造物”的体系。如果说自然之物的增长受到自然生态规律的制约,那么人造物的野蛮扩张纯粹是人类活动的结果,受交换价值规律的约束。
在这样一个人造王国之中,“我买故我在(I shop,therefore Iam)”就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成为一种社会思潮。在消费主义的框架下,消费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实际需要,而是在满足不断被制造出来、被刺激起来的欲望。人们所消费的,也不单是商品和服务的使用价值,更在于它们的符号象征意义。
在物的包围之中,人们丧失了品鉴能力,这是一个比“如何脱离低级趣味”更为严重的问题。物品的泛滥与趋同,使得人们不知所措,既不知道如何犒劳自己,也不懂得怎样惊喜他人。本能的惰性促使人们乐得把购买决策权让渡、外包出去,遂成就了种种趣味商店、创意礼品乃至各种恶趣味。
利波维茨基以“轻文明”为这个时代作注,他指出了消费
主义并不能真正为这个世界减负的事实。在积贫积弱的时代,解决温饱是绝大多数人的唯一要务,精神空虚和心理忧郁恐怕只是少数人的“特权”,并只导致其中一部分人堕落;在现代社会,如何摆脱这一亘古未有的社会变迁所引发的前所未有的精神困境,已经不再是可有可无甚至可笑的“何不食肉糜”问题。可是,在这样的轻文明时代依然诉诸物质资源、借助“买买买”来填补内心的贫瘠,只能是黔驴技穷。时代主题已经转为产能过剩之后的经济危机,也就迫使人们必须转向关注物质过载之下的精神状况,深刻反思当下这个消费社会及其内生的消费主义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