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洞》,《点石斋画报》1892年
漫画《饥饿线》(1939年)
新雅燕窝汤广告(The China Press,1936)
20世纪上半叶全国与上海燕窝进口总值
中国与南洋的燕窝贸易始于元代,在清代规模愈发扩大。时至今日,中国仍是世界上燕窝消费的主要国家之一。燕窝究竟有无滋补效力,似乎仍是见仁见智的问题,燕窝消费始终游移在科学与迷信、现实与想象、诚信与欺诈之间。
燕窝自元明时期通过朝贡体系与贸易流通传入中国,逐渐成为典型的食药两用之物。作为宫廷与贵族饮食文化的代表食物之一,燕窝是燕菜席或满汉全席中的“大菜”(王学泰《华夏饮食文化》,商务印书馆2013年),晚清民国地方志材料显现出燕窝在宴会中的至尊地位,在五鼎八簋的席面上,燕窝为上品,鱼翅次之,海参又次之(《民 国 海 城 县 志》,1936年)。《红楼梦》《儒林外史》等通俗文学作品,多处描摹了燕窝作为上层阶级宴请与馈赠的滋补佳品,已然成为社会身份与文化地位的标志。在医家看来,燕窝“味甘淡平,大养肺阴,化痰止咳,补而能清,为调理虚损痨瘵之圣药”,可开胃气、已劳痢、益小儿痘疹,通常入药煎服或单煮汁服(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
燕窝何物:文献记载与科学实验
明清之际的笔记、游记以及随笔对于此种昂贵舶来品究竟为何物表示出好奇与各自的见解。一种论断认为燕窝乃海燕采海藻或小鱼之类,再吐出营造而成,如张嶲等《崖州志》载“啖鱼辄吐涎沫,以备冬月退毛之食”,《粤录》载“海滨石上有燕粉积结如苔,燕啄食之,吐出为窝”,陈元龙《格致镜源》载“海燕拾海上无毒香疏结巢”;另一种见解则以王世懋《闽部疏》为代表:“海燕所筑,衔之飞渡海中,翮力倦则掷海面,浮之若杯,身坐其中,久之复衔以飞,多为海风吹泊山澳。”大意为燕窝乃海燕从别处衔来之物,且其本身是海燕长时间漂泊于海上的一种工具。而王任庵《署窗臆说》则将这两种观点结合起来:“海际沙洲生蚕螺,臂有两筋,坚洁而白,海燕啄食之,肉化而筋不化,并精液吐出,结为小窝,衔飞过海,倦则漂水上,息其中。少顷又衔以飞,海人依时拾之,色紫者为佳。”
相类似地,19世纪末对燕窝产地与采摘方式的描述充满了异域色彩的想象。1892年《点石斋画报》上的《燕窝洞》一图,谓其“均有自然之门径,最低一层常倚一木梯,长二十四级,乃土人所设,采燕窝者各持火把而进”。而1914年《直隶实业杂志》又谓燕窝“上覆悬崖,下临广海,既不能猱升探取,复不能攀跻而登”,遂又有“猴取燕窝”一说,“猴体最称捷径,人不能及之处,猴能及之,无虑绝险,悉能取得”。事实上,沿梯而上实为臆想,进入燕窝洞的途径大多是缘绳自上而下,而猴取燕窝亦为虚构,却也彰显了采摘燕窝之危险性。
而在来华西人或西医看来,如此艰难得来的燕窝作为药物难免言过其实。合信在刊于1858年的《内科新说》下卷中,将燕窝与海参、阿胶、鹿胶一起,归于“药有略具功力,而华人信用过当者”一类,“功力止于能润,不过与猪蹄、鱼胶、鸡蛋白等物相似。因其价贵,奉为至宝,殊可不必”。19世纪初,医学家们开始用动物实验和化学分析的方法,研究药物的化学成分、性质、药理作用及其毒性反应等,并发现了许多常用“药物”实际上没有什么作用。合信的论断虽无确凿证据,但很可能是受到这一时期药学发展背景的影响而得,而到了20世纪以后,作为“补品”的燕窝正式进入实验室,成为西医药物试验的对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