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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学东传的文本线索及其解释学意义
金香花
//www.workercn.cn2018-06-13来源: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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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东亚,朱子学作为儒学的核心精神,在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产生过深远的文化影响。朱子学自13世纪初开始东传朝鲜,在15世纪趋于鼎盛,日本则以朝鲜为中介接受朱子学,在17世纪初呈现繁荣态势。值得注意的是,日韩朱子学学者与中国学者之间并非是师徒传授的方式,这些观念传播的物质载体是文本。在朱子学东传过程中,哪些文本、以何种方式被日韩吸取,对这一问题的澄清,有利于更完整地呈现朱子学的学术内涵与发展演变。

  《性理大全》的传入决定了朝鲜儒学的学术规模,影响了朝鲜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朝鲜官方正式从中国引进性理学著作的最早记录是在永乐年间。《性理大全》和《四书五经大全》157卷分别在1414年和1415年编撰完成。1419年,朝鲜使臣团访问中国,明成祖特赐御制新修《性理大全》和《四书五经大全》。朝鲜王朝将之印刷,流传于境内。朝鲜把理学称作性理学沿用至今也大概源于此。性理学是理解朝鲜朱子学的钥匙,也是儒学在朝鲜的最大理论特色。朝鲜把性理、四书、五经大全称作永乐三大全。

  《性理大全》是对宋代理学家著作与言论的汇编,其汇编门类的设置和内容的采择充分体现了明代朱子学的立场。在朝鲜,《性理大全》不仅讲学于经筵,还作为性理学研究百科全书式的文献,典藏于中央官府、地方官府及书院,被当时的儒者广泛研读和讨论。朝鲜儒者的学术规模和理论倾向由此而定,朝鲜朱子学的解读深受《性理大全》结构与问题意识的影响。永乐三大全的官方引进确立了性理学作为官学的正式地位。性理学确立为朝鲜的统治理念后,谁的解读更符合朱子思想的原意,是朝鲜儒者争论的主要话题。除此之外,朝鲜儒学家李退溪著述的《启蒙传疑》是对《性理大全》中文献的注释书,《宋季元明理学通录》是《性理大全》“诸儒”篇的补充。接受《性理大全》后五百余年间,朱子学对朝鲜社会生活各方面影响相当深远,成为社会制度和规范的原理。

  明儒罗钦顺的《困知记》在朝鲜的哲学论争中有着无可估量的影响

  距朱熹300年后,《困知记》等性理学著作潮水般涌入,影响了朝鲜朱子学研究论域的形成。从哲学史的角度看,罗钦顺为明代哲学史上的重要人物,既为“朱学后劲”,又为明代气学开风气,其对陈献章的批判、与王守仁的往复论难,及其对气学的思想重构,皆为明代哲学史的重要环节。从中国哲学的东亚传播与接受角度看,罗钦顺的理气思想深刻影响了理气“四七之辩”的形成。罗钦顺的理气论是否符合朱熹本意,理气二者之间的关系究竟为何,引起朝鲜儒者广泛的论争。《困知记》中“理气为一物”之论曾在朝鲜引起了持久讨论,并引发了主理还是主气的问题,由此形成了岭南与畿湖两大学派。何者与朱子本人的思想更接近是论争的核心。退溪认为罗钦顺在理气观上完全站在朱子的反面,对罗钦顺的批判不惜笔墨,写了《非理气为一物辩证》。而朝鲜儒学的双璧之一栗谷,着眼于罗钦顺的观点提出“理气妙合”论。罗钦顺试图以人性与物性皆受气而生的观点来修正朱熹在理气问题上未得以一贯说明的部分,但如此言论显然超脱性善说的氛围,人性与物性之异同需要合理的新解,这在朝鲜延展为“人物性同异论”。

  同样,日本诸流派理解朱子的桥梁之一便是罗钦顺的《困知记》,其理论启发也值得研究。日本朱子学研究的一个显著特点是重“气”。在江户时代,《困知记》为日本儒者广泛传阅,诸儒在朱子学内部思考气的问题。如果说中国哲学把朱子的气作为自明概念使用,日本则对廓清朱子的气概念抱有极大的热情。对气的研究也是基于日本对“作为方法的中国”的理论自觉。《困知记》具有持久而全面、跨国的影响力,罗钦顺哲学思想在朝鲜王朝、江户日本之接受史的研究,均体现出罗钦顺哲学思想之于东亚思想世界的意义,是认识中国哲学在东亚传播与接受的重要一环。

  《延平答问》与《心经附注》间接构筑了退溪对朱子“心论”部分的重视

  《延平答问》《心经附注》分别是朱子前后两位儒者的重要文本,在朝鲜成为借以阐释“心学”的重要载体。宋代儒学,二程发其宗旨,延平承闽启洛,朱子集其大成。延平是朱熹年轻时代的重要老师,朱熹前后相从延平不过数月,书札往来问答为多,朱熹将其记录为《延平答问》。李侗(延平)与《延平答问》因承洛闽之序,启发了朱熹。朱熹从学延平后弃佛入儒的事件在东亚极具象征意义,延平被当作儒学正统学源之代表。值得深味的是,《延平答问》在朝鲜和江户日本均受重视,退溪为其写跋语,出版了朝鲜刊本。延平对“未发之中”的体认之心学功夫,更为退溪所看中,构成了“退溪心学”之主要理论来源。

  基于东亚的空间结构,日本接受朱子学以朝鲜半岛为重要媒介。《延平答问》受到退溪的重视,继而被日本早期朱子学家藤原惺窝、林罗山接受。退溪对延平心学的推崇和朱子见延平后弃佛入儒,在日本思想家弃佛入儒这一历史事件中起到了契机性的作用。日本对朱子学的兴趣主要是需要借助一套精深的理论体系来为日本神道进行理论表达。延平认为儒学兼明分殊,而禅家仅知道理一。这不仅帮助他们抵制佛教,还能从“神儒习合”的角度接受,以儒学解释神道。

  退溪文本中还存在着被他自己称为“心学”的重要部分。退溪这一“心学”的称呼不仅与儒学“十六字心传”的道统说密切相关,还与《心经附注》对其影响有着深刻的关联。《心经》由南宋真德秀集先贤论心格言及诸家注而成,明代程敏政为其增补宋元之注解,是为《心经附注》。二书被看作是新儒学思想从朱子理学向阳明心学转变的过渡期产物,甚至认为阳明心学的成立宣告《心经附注》的历史使命已结束。退溪的《心经后论》记录在《心经附注》之后,被朝鲜、日本多次刊印,退溪一生十分推崇《心经》,“敬之如神明,尊之如父母”,曾谓:“吾得《心经》,而后始知心学之渊源”。退溪认为《心经》囊括了濂、洛、关、闽四大学派之精华,将其看作孔孟程朱儒家经典的精粹读本和朱子学的入门书,他不仅把《心经》带到国王的经筵上,还把《心经》讲授给后学,并设为社会教化的教本。

  (作者:金香花,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理心和会——韩国大儒李退溪的道德世界”负责人、辽宁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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