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状态的偶然性与终极性

书名：对影记 作者：齐乙霁 李松璋 出版者：海天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6月

　　两个作者的作品各占一半，如同舞台上的实力二人组合，或蓝色聚光灯下别开生面的器乐二重奏，自信而充满魅力。

　　野生动物园老虎伤人的惨烈事件，毫不客气地给人们心理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号称万物之灵、宇宙主宰的人类，实际上，在强大的自然之物面前简直是软弱至极、完全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而如此惨重地毁灭一个幸福家庭的事件的发生，其直接诱因，又是那么偶然的一个女人突然间的小任性。而且，就在全家幸福快乐地享受旅游乐趣的美好时光，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极其偶然的一个动作，整个家庭从此走向另一个终极。这样一个事件给我的刺激，除了感到人生的无奈，在哲学层面上的启示就是，漫漫人生路上，每个人都有太多的偶然性，而所有的偶然，也许恰恰都会注定或者重新决定人的一生。最近读了齐乙霁和李松璋两个人的短篇小说集《对影记》，就发现，其中多篇小说里面恰好蕴含着这样的人生哲理。

　　这是一部形式上非常别致独特的小说集。两个作者的作品各占一半，如同舞台上的实力二人组合，或蓝色聚光灯下别开生面的器乐二重奏，自信而充满魅力。书籍设计别具匠心，处处体现着“对影”的意蕴，有意思的是，书的装订不是按照常规自一面起的先后顺序，而是一正一反颠倒分置，结构新颖，两个人的作品在顺序上没有先后之别，特别让人感觉耳目一新，在设计上首先就夺人眼球，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两位作者的作品各分两个系列，不知是有意还有巧合，这在总体结构上又是一个“对影”的安排。作品在艺术内涵上比较丰富多样，质量上乘，应该说是近年短篇小说书籍当中让人印象深刻的一部二人合集。限于篇幅，本文不做面面俱到的分析，笔者突出感受到的是其中所包含的人生状态的偶然性与终极性。李松璋的“太平市轶闻系列”，全部故事都发生在虚构的太平市，其第一篇《自绝》，女主人公由于无法查实的感情琐事和老公吵架，采取了女人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极端方式，爬上楼顶吓唬家人，却终被人世的冷漠和现实的无聊推上绝路。极其偶然的结局是，施救者因为在关键时刻接了自己女朋友因为好奇打来的电话，拉扯床单的手一时松懈，造成施救失败，女人当场被摔死。这个故事非常深刻地抨击了国人习惯于围观看热闹瞎起哄的劣根性，甚至把别人的自绝也当作娱乐的阴暗心理。但作者的追问并未到此为止：如果那个施救者在决定一个人生死的危急时刻不接女朋友的电话，主人公的生命悲剧也许是可以避免的。

　　其实，表现人生状态的偶然性决定终极性的最典型的一篇小说，是齐乙霁的“南稻记”一组中的首篇《邓丽君的秘密》。小说的两个主人公张望与张明，本是没出五伏的一个祖爷爷的兄弟俩，只是因为分别出生在铁丝网两边的不同社会制度的地域里，两个人的全部生活就形成了天壤之别。出生地域无法选择，完全是偶然性的，而就是这样的偶然，注定了各自的命运。不仅享受的劳动果实、文化娱乐活动大不一样，连老婆的质量都无法相比。《不与虫说》近乎一篇意识流手法的小说。一场突发的虫灾，让人感觉世界的无奈。作品以主人公的心理议论道：虽然在科学上认为虫子与寄主之间是一场生死的宿命，但一切都发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如此惨烈之事又如此不容商量的突发，人类竟然如此束手无策……

　　《桉树会议》里的向成老师怎么看怎么像我自己。参加多么重要的会议都不会买西服，不会穿西服。而一个非常讲科学、讲原则的学者专家，却因为在面对权力时不能随俗变通，而被巧妙地绕开，科学和原则完全被权利所控制。祸国殃民，破坏环境的行为照样大行其道，作者隐含的寓意发人深省。

　　李松璋的小说经常会运用一些荒诞的表现手法，而其现实批判性简直是入木三分。《一个人的江湖》说的是社会最底层的捡垃圾一族的故事。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是，拣垃圾这种不在三百六十行之内、完全与三教九流毫不沾边的事情，居然也是要划地盘、分山头的。而且，哪个小区的垃圾由谁来拣拾，一切都要由“老大”统一分配。由于机缘巧合，“老大”一手遮天地垄断了全市垃圾桶，靠这竟然也能开豪车，养小三，还“以权谋私”地把最好的小区垃圾桶强行转给小三的远房亲戚。这是比《老炮》还早的一篇讲江湖规矩、社会黑暗面的小说，以最卑微最底层的小人物命运，映射了最广大最扭曲的社会现实。

　　两个人的小说各具特色，精彩之处、会心之处随处可见，就作品对现实的强烈观照而言，又有大致相同的风格，分别创造了多个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他们鲜明的性格、不能自己把握的命运，以渺小的存在抗拒强大现实的努力，都令人难忘，是一部非常值得一读的短篇小说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