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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来了
王淼
//www.workercn.cn2016-09-13来源: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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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国的复杂面相

书名:“鬼子”来了 作者:杨奎松 出版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7月

  当旧朝代遭遇新世界,中国传统的以血缘家族为基础的生活方式和观念形态被迅速打破,一个日渐多元、矛盾冲突剧烈的时代快速到来。

  在杨奎松先生的语境中,所谓“‘鬼子’来了”,并不单纯是指侵华战争中占领中国国土的“日本鬼子”来了,而从更加深广的意义上说,是指挟西方现代工业文明而来的“西洋鬼子”来了;所谓“鬼子”,也并不单纯是对入侵者个人的统称,同时也是指一种文明——所谓“‘鬼子’来了”,其实即意味着西方文明对近代中国社会的影响与冲击。当旧朝代遭遇新世界,中国传统的以血缘家族为基础的生活方式和观念形态被迅速打破,一个日渐多元、矛盾冲突剧烈的时代快速到来。然而,西方文化的强势输入是一回事,能否把它顺利地融合到中国的现实政治与世俗生活中却是另外一回事,杨先生所要讨论的,即是近代中国社会“这一时代冲击所具有的两面甚至是多面作用的复杂面相”。

  与杨先生以往篇幅较长的专题性论著颇有不同,他的新著《“鬼子”来了》是一部专栏文章结集。因为是专栏文章,有些话题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在更深的层面上展开讨论,而且无法形成一个循序渐进、结构严谨的系统;同样因为是专栏文章,却也深得不拘形态、灵活随意之妙趣,较之杨先生的专题性论著更具可读性。在中国主流历史的叙事中,中英鸦片战争一直被视之为中国近代史的开端,可以说“‘鬼子’来了”——“西洋鬼子”以船坚炮利敲开中国的大门,即是中国近代史的标志性事件。挟西方工业文明而来的“西洋鬼子”所带给中国政治生活与世俗生活的影响既是多元的,也是深远的,但在一个像中国这样幅员辽阔、地区差异巨大、社会矛盾丛生、尤其是缺少现代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基础的传统农业大国,这种影响也注定是一个逐渐深入、慢慢渗透的过程。尽管彼时也有不少有识之士接受了欧风美雨的熏陶,具备了现代国家的公民意识,但更多的普罗大众则只求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兴衰存废、统一分裂、奉送割让,干卿底事”。

  在《“鬼子”来了》一书中,杨先生更多的是从细节的方面解读人生百态、观照世间万象的。杨先生认为,生产力亦即科技文化发展普及领先的地方,个人与国家的关系必强,反之必弱,一个严重制约着国人民族国家意识的因素,首先是农村人口的过于庞大与农耕文化影响的根深蒂固。比如,老舍在长篇小说《四世同堂》中塑造的祁老太爷、瑞宣、瑞丰、瑞全、李四爷等一干人物,他们虽然生活在首善之区的北京,却大都抱着一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态度面对“‘鬼子’来了”——国是你的,国家荣辱于己无关;家是我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得风气之先的北京市民尚且如此,边远农村的境况如何可想而知。清末民初的众多启蒙者也面临着同样的困惑,面对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一方面哀其不幸,另一方面怒其不争,尽管他们以唤起民众为己任,却未免有泥牛入海之叹。即便是先知先觉者如孙中山,他虽然接受了西方的文化思想,却依然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故而并不能真正认识到自由、平等、人权的现代意义和价值,当然更遑论一般平民百姓了。

  正像杨先生所说的那样,现代文明的本质,不过是要确保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交往与共同生活,这种人与人的关系只能产生于陌生人密切交往的、城市公共社会生活场域之中,却与具有强烈排他性的、宗法社会族群内部的血缘关系格格不入。所以,像中国这样一个具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农业古国,想在短时期内建成现代国家,并通过公民权利意识的培养为基础的民族共同体,无论如何也是不太可能的。如果说抗日战争之前的中国,尚且是一个四分五裂的传统国家,当战争直接侵害到普罗大众的个人利益,甚至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方在国家有组织地应对现代侵略的过程中逐渐团结起来,并开始试着接受西方进步思想,而传统中国也开始一步步走向具有组织能力的现代民族国家,进而初具一个现代国家的雏形。

  中国近代史是一部屈辱史,从1840年到1901年的短短数十年间,中国屡遭西方国家欺凌,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这些当然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西洋鬼子”以船坚炮利敲开了中国的大门,进而推动了中国传统社会的嬗变,同时却也促进了中华民族的觉醒与团结,把百年来落后挨打、四分五裂的中国,一步步引向了民族独立的现代国家之路。

  杨先生曾经一再强调,一个落后民族中的普罗大众,要想成长为具有现代意识的个体国民,必定是一个渐进的、漫长的、极不平衡的过程——“中学”和“西学”,“民族国家”与“国民国家”,城市和乡村,精英与民众……其中既涉及到文明之间的碰撞,也涉及到国民性的种种痼疾。通过杨先生打捞的近代中国社会的诸多细节,以及由这些细节连缀成的中国近代史的重大命题,使我们对中国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成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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