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律的制定者:两大派别及其制律主张-中工理论-中工网
中工网首页时政评论国际军事社会财经企业工会维权就业论坛博客理论人物网视图画体育汽车文化书画教育读书娱乐旅游绿色城建社区打工

理论

法治

晋律的制定者:两大派别及其制律主张

沈玮玮 谭谨宜
2018-12-14 07:45:51  来源:人民法院报

  中古时代之律令法制的发展脉络主要有二:其一,法律儒家化,此为中华法系之魂。其二,律令体系化,此则塑造中华法系之形。秦以法家思想为圭臬,构建律令法制的雏形。曹魏时期陈群等人在律令法典纯化、体系化、义理化方向上均有重大建树,然亦存若干遗憾。经此番积累,立法技术虽不断发展,但律典依旧没有摆脱礼律混杂,律令混杂,各律令间缺乏整体性等困局,这为此后制定先进的晋律提供了契机。西晋泰始三年(267年),晋武帝正式启动制律,历时四年终成。一般教科书通常在提到晋律的制定者时,只是突出杜预和张斐之功。其实晋律的制定者远不止此二人,先后有15人参与,且由当时宠臣贾充领衔。因晋律先后历经两帝,参与人员发生了变化。例如据《晋书·刑法志》载,最初吏部令史荣邵参与了编纂工作。当晋律编成之时,武帝诏书却没有提到荣邵,而是骑都尉荀辉。律文原本早已散佚,现在只能零星在《晋书·刑法志》等书见得。庆幸的是,2002年6月,随着甘肃玉门花海毕家滩十六国墓葬群发掘的《晋律注》四千余字纸文书的出土,晋律的部分内容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晋律抑或泰始律

  现存正史典籍以及出土文献,均以“晋律”而非“泰始律”称呼这一律典。以年号作为律名最早见于南朝,即南齐永明年间所修的《齐永明律》八卷。西晋律典称“泰始律”应是晚近之说,并非当时就有。

  据《晋书·刑法志》载,贾充等人“就汉九章增十一篇,仍其族类,正其体号”。贾充等人即以“汉九章”为基础,以延续汉律传统,做到体例纯正。《晋书·刑法志》有载,晋律共20篇,27657字。在篇目的设计上,贾充等人汲取了秦汉“具律”和曹魏“刑名律”的经验,并在此基础上继续创新,在“刑名律”之后又增设“法例律”,进一步区分“定刑罚”和“集罪例”:“刑名律”应以概括刑名、划定刑罚为主,而“法例律”则侧重定罪的原则归纳。这表明贾充等人对总则功能认识得更为真切。正如张斐所言:“自始及终,往而不穷,变动无常,周流四极,上下无方,不离于法律之中也。”(《晋书·刑法志》)这一番带有浓厚魏晋玄学味道的评价,正说明了晋律有着极强的适应性,能通过各篇章各行其职,满足实践所需。当时世人评价晋律“刑宽禁简”,《隋书·刑法志》也称:“内以平章百姓,外以和协万邦,实曰轻平,称为简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晋律改变了此前律令庞杂的局面,将律、令、科、比等融为一体,篇目清晰、体系严密、条文简易。为了体现新气象,贾充等人新设一些律篇,例如为了强化皇权,特增设了《卫宫》《违制》,同时依据《周官》新编了《诸侯》。

  同时,因需要提升司马政权继位的正统性地位,晋律在法律儒家化的进程中着力甚多,践行“刑名分立”“纳礼入法”,标志着儒法精神内核的全面融合, 奠定了中华法系的基本格局与精神气质,被后世吸收和发扬,还远播四夷,辐射东亚。

  制律的不同主张者

  晋律的制定者们主要分为两派。其一为效忠司马家族的贾充、荀勖、荀顗等人,荀勖、荀顗则终生追随贾充,他们组成了礼法派阵营。其二是内心偏向曹魏但不得已与司马氏合作的羊祜、杜预、裴楷等人,他们是玄学名士派(以下简称玄名派)。制律之时,羊祜为中军将军,杜预官居守河南尹。后来羊祜长期出镇荆州,卸任之后又将灭吴重任交给杜预,加上二人同为司马氏的姻亲,关系亲密。裴楷是一个深受玄学思潮影响的儒者,在思想观念上同羊祜等人成为一派。贾充受命制律时,裴楷则被委任为定科郎。此职系临时设立,专门负责整理精简律令工作,或许是羊杜二人力荐所致。在两派之间,也存在较为中立的郑冲等人,来缓和两派的矛盾冲突。

  先说晋律的主导者贾充,其世代信奉法家,不崇尚儒家忠道,以功利为本。《晋书·贾充传》载:“充有刀笔才,能观察上旨”,故而被晋武帝委以制律重任。东汉末年,贾充之父贾逵是拥曹称帝的中坚力量。在魏晋禅代之际,贾充又“子承父业”,制造了“高贵乡公之难”,为司马氏上台扫清了最后障碍。《魏书·贾逵传》注引《晋诸公赞》载:“高贵乡公之难,司马文王赖充以免,为晋室元功之臣。”同样,荀勖、荀顗等人也为司马氏上台立下了汗马功劳。二人还曾力荐贾充之女贾南风为太子妃,三人关系非同一般,可谓“铁三角”,是礼法派的领军人物。

  玄学名士们只是因有共同的思想主张聚集到一起,所以凝聚力较为不足。他们虽曾参与西晋建立,但并非司马氏的心腹,由于其内心眷念曹魏,因而始终游离于政治核心之外。并无派别的郑冲自小研习经史,精通经义,品德优良,颇受大众敬仰,是司马昭极力拉拢的人。对于制律之事,郑冲最初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显得十分淡定。《世说新语·政事》载:“贾充初定律令,与羊祜共咨太傅郑冲。冲曰:‘皋陶严明之旨,非仆暗懦所探。’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润。’冲乃粗下意。”郑冲曾以不通刑律为由加以推脱,显然深知此事并非简单,毕竟要在两大政治派别中周旋。然而,羊祜道出了实情。司马氏只是想利用郑冲的名望和才学,赋予新律正当性和合法性,以遮蔽晋律乃两大政治集团斗争妥协的事实。不过,晋武帝也明白,郑冲因其学术声望和从政资历,是化解两派矛盾,求得统一意见的最佳人选,以防晋律“流产”。

  纵观晋律的制定者们,因礼法派在晋初禅代上一事有重大功劳,魏晋以来礼法派明显占据主导,且派内成员构成稳定,关系紧密。相反,玄名派大多是玄学之士,关系相对松散复杂,一直不占上风。直到晋武帝后期,贾充的势力才遭到削弱。就此而言,正是贾充而非杜预主导甚至决定了晋律的基本样貌。张斐虽然深受魏晋玄学影响,但派别倾向不清,只能算作技术官员,在具体的律文逻辑和精简律文方面为贾充制定万事之表的晋律助了一臂之力。或许为了反击礼法派在制律上的胜利,杜预和张斐二人才为晋律作注,经晋武帝批准颁行天下,与晋律具有同等效力。毕竟,晋律的实际操刀者贾充恶名在外,经张杜二人注解后的晋律就被称为“张杜律”,而非“贾充律”了。

  尝试政治制衡的制律

  魏末以来,司马氏倾向用礼教来治天下,礼法派借助这股东风迅速占据了西晋初期政坛的主导地位。为了避免一支独大,晋武帝一上台便大赦天下,使玄学名士合法化,玄名派渐成气候。为争夺尚书台的控制权,以贾充、荀勖、荀顗为首的礼法派与以羊祜、裴秀、山涛(“竹林七贤”之一)为首的玄名派已展开激烈争夺。鉴于礼法派过于强大,晋武帝于泰始元年(265年)任命裴秀为尚书令。又迫于礼法派的压力,泰始四年(268年),贾充接任尚书令。同时为保持平衡,羊祜则被任命为左仆射,与贾充共同执政。然而,贾充等人利用晋武帝的“灭吴之志”,一年之后将羊祜外放襄阳都督荆州诸军事,自此贾充一人独霸相权。(王晓毅:《司马炎与西晋前期玄、儒的升降》,载《史学月刊》1997年第3期)然而,贾充背负着弑君之罪,始终有政治污点,晋武帝再次寻找制衡贾充的玄名派人选,于是,山涛于泰始十年(274年)出任吏部尚书。在山涛任职的八年间,政局平稳,弥补了羊祜外调的缺憾,让玄名派得以壮大发展。可见,正是晋武帝为了平抑皇权政治的“一派专制”,才刻意制造出“鹬蚌相争”的“两派制衡”,让玄名派和礼法派的斗争贯穿了西晋前期的政治史。而晋律正是在两派形成制衡之际制定的,制律便成为这两派既制约又平衡的预演。两派在制律的过程中既有章法可循(秦汉魏旧律),也有共同难题(律法繁苛难以适用的现实困境),很容易在较为客观的层面上达成技术上的共识,甚至是价值上的初步共识,造就了晋律在体系化和实用性上的巨大成就。

  由此观之,晋武帝借立法来缓和两派的政治矛盾,维续皇权政治统治。两派通过制律交换政治主张,勾兑政治利益,制律便成为双方权力角逐和政治商谈的平台。这就是中国古代“政法不分”在立法上的典型体现。

  除去政治派别的因素,制定如此先进的晋律,在技术上要求制律之人必须家学背景深厚且儒学修养极高,又颇有法律经验。精于礼法的世家大族弟子就成为编纂律典的当然人选。再加上相较于汉魏律的制定,晋律在人力、财力、时间等上的耗费可谓前无古人,这均是造就晋律上承汉律、曹魏律,下启唐律辉煌的重要因素。

  晋律成功的政治动因

  在暗流涌动的魏晋禅代之际,制律可谓牵动着皇权顺利运转的每一根神经。故而,司马昭对制律人选进行了充分的政治上的考虑。须知,司马氏早在建立西晋之前就已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新贵族集团。晋武帝正是依靠这一贵族集团才能“禅代成功”。此后,他不得不积极回馈新贵族集团。然而,这个贵族集团贪婪、奢腐、残暴,加上后汉以来,政风积弊,西晋初建之际已呈现出“乱世末流”的景象。在此情境之下,晋武帝开始约法省刑,除魏宗室及汉宗室禁锢,罢部曲将长吏以下质任,录囚徒理冤枉;亲率王公卿士耕藉田千亩;诏行俭约,省郡国御调,禁乐府靡丽百戏之伎及雕文游畋之具,焚异服雉头裘于堂前;令考课令史之尤异者,岁以为常。总之,晋武帝以“制礼作乐”“立制垂范”的决心来重整西晋王朝新的气象。(阎步克:《西晋之“清议”呼籲简析及推论》,载《中国文化》1996年第2期)

  在陈寅恪先生看来,司马氏是礼法大族,西晋篡魏亦可谓东汉儒家大族之复兴。晋武帝的王朝新气象正是在朝着从重刑名法术转为重礼法名教的方向发展。重刑名有压制豪族、振作法度之意,而重礼法,更多的是积极迎合士族。这是晋武帝努力追求的一种政治平衡,以构建一个相对温和的政治局势。然而,短期内就历经两次禅代的世人,早对儒家“天命”或“民意”不以为然,名教纲常日渐失势。何况晋武帝为了报贾充弑君之功,授以高位,都让世人对礼法名教避之不及。晋武帝对此相当清醒,他除了凭借传统的儒家道德形象取悦于民之外,还需要用其他方式来重塑政治威严,修律就成了不二之选。在修律的过程中平衡各种政治势力,约束各自的越轨行为,达成重要的政治协议,同时展现轻刑的利好,博取民众的好感,正是晋武帝十分重视泰始年间制律且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此其一。

  晋武帝时代皇权政治的核心问题便是在巩固其权力集团的同时,解决禅代政治的过程性危机。从制律层面试探性地迅速解决这一核心问题,可能是最容易取得成效的,这是晋武帝对泰始年间制律十分上心的又一重要原因。因为在其他方面显然更难解决“伦理中心主义”的政治文化结构(以儒家礼义为主的伦理道德评价机制)与以“行政安全”为考虑权力构建(以法家法势术为中心的皇权运转机制)之间的矛盾,于是导致此后西晋政局困顿。(罗先红:《禅代政治中的权力集团——晋武帝时代君臣集团研究》,载《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例如咸宁五年(279年),围绕渡江伐吴问题,礼法派和玄名派又产生了严重对峙,以张华、杜预为代表的玄名派倾向主战;以贾充、冯紞、荀勖为代表的礼法派则倾向主和,这种政治分歧根本无法像制律一般容易化解,毕竟律典有前朝可以参照,且公众自可评判,涉及较多的只是技术问题,而非价值问题。后来,晋武帝虽然采纳了玄名派的建议,但是将礼法派等人与有功将士同行封赏。武帝的纵容以及“示人以私”,更加助长了贾充等人的气焰,并未起到缓和政治矛盾的效果,相反礼法派“疾张华如仇”,并陷害杜预。殊不知这种政治折中主义可以用在立法上,但是用在兵法上却是万万不可。

  (作者单位: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

编辑:张苇柠

书库

工运

  • 以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精神为指引 展现工会组织新作为 助力民营经济健康发展

    这次到浙江调研,主要是围绕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工人阶级和工会工作的重要论述特别是在同全总新一届领导班子成员集体谈话时的重要讲话精神、落实中国工会十七大目标任务等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工运事业和工会工作,党的十八大以来,围绕工运事业和工会工作发表一系列重要讲话,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

  • 【《中国工会十七大报告学习问答》】如何理解坚持高举维护职工群众合法权益旗帜?

    “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基本方略之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民立场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政治立场一要坚决维护职工群众的合法权益。《中国工会章程》明确指出,“中国工会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职工自愿结合的工人阶级群众组织

  • 以提质增效为重点,推动集体协商创新发展

    日前,全国总工会召开会议,认真总结《深化集体协商工作规划(2014-2018年)》落实情况,就进一步推进集体协商工作进行部署。问:当前推进集体协商工作的形势任务发生了什么变化?怎样认识当前工会集体协商工作的重要性?

  • 新时代青年职业选择的价值省思

    1835年8月,中学毕业的马克思撰写了《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这是他在思考自身生命轨迹甚至人类前途时在这简短的文字中,马克思的择业观可见一斑,那就是从事为全人类谋福祉的事业并甘愿为之贡献一生。当代中国青年也正处在和马克思当年一样的年龄阶段

访谈

文献

  • 初心不负映日月 丹心碧血铸忠魂

    我为革命而死了,你不要悲伤,不要难过,应抚养爱生,以继予志。我的财产由你继承。——这是临刑前王步文写给妻子方启坤绝笔信的全部内容。王步文,中国共产党安徽省委第一任书记,为中国共产党早期在安徽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1931年,年仅33岁的王步文在安庆英勇就义。

  • 革命大家庭的无私大爱

    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留下的红色家书中,有一类家书格外特别,这类家书,是专门写给烈士后人的。它冲破和超越了血缘亲缘关系的藩篱革命军人有进无退,曹渊壮烈牺牲曹渊,1902年生于安徽寿县,黄埔军校第一期第三队学员。在周恩来同志领导平定广州商团叛乱和两次东征中

排行

新闻日历
关于我们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本站地图 | 投稿邮箱 | 版权声明 |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10-84151598 | 网络敲诈和有偿删帖举报电话:010-84151598
Copyright © 2008-2018 by www.workercn.cn. all rights reserved
扫码关注

中工网微信


中工网微博


中工网抖音


工人日报
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