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 合
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早已融入我们的生活方式之中,深深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国人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风俗习惯。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是稳定持久的。
张仃一直强调,民俗、民艺是工艺美术之根,他热衷于在民间艺术中寻找最合适的表现形式和艺术语言,以此构建中国现代艺术设计与教育的“中国学派”。
1960年,张仃带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研究生到云南采风,回校后创作出了一批诸如《苍山牧歌》《哈尼族女民兵》《集市傣女》等在内的重彩装饰画,其大胆的夸张变形,绚丽的色彩语言,强烈的视觉冲击,深厚的民间情怀,给当时中国的装饰绘画领域吹进一股清新之风。
漫画家华君武看了这批作品后戏称,张仃的画是“毕加索加城隍庙”。
“城隍庙”和“毕加索”两词,其实并不搭界,一东一西,一土一洋,张仃却用自己的创作把它们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1957年以后,张仃的到来对工艺美院的风格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张仃、张光宇从强调向民族、民间优秀传统学习入手,在宏观把握中国工艺美术传统与现代结合的同时,更注重在装饰绘画领域的开拓,形成了风格独特、影响深远的装饰风。这一派的基础是民族、民间的优秀传统,并融合国外现代艺术的新机。”(参见杭间《形成“工艺美院风格”的若干描述》)
工艺美术是一个历史概念,是典籍之外的一支活态文化,它承载着千百年来中华民族祖先的造物智慧,具有工艺匠心传承的现实意义,而工匠精神则是传统民族文化精神的重要支柱。
“在工艺美术教学中,我一直提倡民族、民间两个概念。工艺美术设计也应该建立中国自己的学派。”张仃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推崇民族、民间艺术,并从中汲取创作源泉。他尝试将民间手艺工匠的传授与现代艺术设计的教育相结合,邀请“泥人张”张景祐、“面人汤”汤子博等到工艺美院传授知识,从而完善和丰富教学体系和课程内容。
不仅如此,张仃更是身体力行。他所创作的漫画、年画、装饰画等,都具有浓郁的东方风骨和中国气派。因此,我们不得不承认,中国传统民族艺术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但是,张仃的艺术创作又不乏引领时代的潮流之风,这不仅是因为他真正对民族、民间艺术“打进去”了,更重要的是,他摆脱了其形式表现力的不足,又从中“打出来”,同时借鉴西方现代艺术之优长。
在任职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期间,张仃带领师生先后参与了迎接国庆10周年的各项设计实践,并在人民大会堂、历史博物馆、国宾馆等室内外装饰的设计任务中,探索民族特色和时代风貌。在学科建设上,他率先建议成立壁画工作室,为中国壁画艺术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与此同时,为完善理论研究和教材建设,1958年9月,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创办了新中国第一本艺术设计类综合学术杂志——《装饰》。
“我为《装饰》杂志创刊号设计了封面,是一条龙船上面有四面旗帜,分别代表的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我主张搞工艺美术是为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服务,要美化生活,要使生活艺术化和精细化。”张仃说。
工艺美术要为人民服务,衣食住行则是老百姓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其背后所延续的则是中国传统民族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生态。在张仃心中,工艺美术不仅表现为“形而下”的器的形态,更是“形而上”的道的载体。
“文革”前,中国的一些艺术院校,特别是美术院校,对西方现代艺术教育涉猎较少,甚至排斥如凡·高、马蒂斯、毕加索这样的西方艺术家。而彼时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则不然,他们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学习与借鉴已蔚然成风。
固本与纳新,似乎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师生的秉性使然。他们时而写实、时而夸张、时而变形……总之,在他们的心中,东方与西方、抽象与具象都是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互为借鉴,相互补充。
这一时期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可以说是中国高等现代艺术与设计教育的轴心,而张仃、张光宇、庞薰琹则是这一轴心的学术灵魂。他们高扬“装饰”艺术的大旗,融合中西,把美术教学和学术研究引向了一条包容、多元、开放的现代艺术设计教育发展之路。
直到现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都秉承着老院长张仃和他的同事们在那个时期所奠定的教学理念和办学宗旨。
张仃对中国现代艺术设计教育的建设与发展,起到了毋庸置疑的推动作用。他既坚守民族传统文化的本体,又倡导创新变革,积极支持融合西方优秀艺术精华。“城隍庙”与“毕加索”的融合,则是一条贴近现实、颇具可行性的中国特色“装饰”之路。张仃的这种抉择是睿智的,它是技与艺、设计与美术、功能与精神的高度统一。
“毕加索加城隍庙”是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结合体,也是张仃发挥自身“看家本领”的真实写照。他的作品对后来“云南画派”的崛起,也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1999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并入清华大学,进入耄耋之年的张仃复出担任美术学院绘画系第一工作室博士生导师。他主张对中国画的继承与发展要双管齐下,一方面要深入传统,一方面要深入生活。
张仃治学严谨,坚持真理,诲人不倦,积极提携扶植新人。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建院五十周年之际,他捐资设立奖学金,以激励青年学子健康成长,为美术学院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
在7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张仃涉猎的艺术门类非常广泛,但不管从事哪一门艺术,他都主张要有关注世界、关注人类、关注国家民族命运的胸怀与担当,并致力于创造出一大批无愧于时代、具有高尚情操的经典艺术作品。而这种胸怀与担当,一直与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同理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