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至上 数学取士

——法国STEM教育强势应对新科技革命浪潮

　　当前，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的英文首字母）教育的理念风行世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中国人大约不曾想到，有着浪漫之称的法国从200多年前的拿破仑时代，就开始沿袭理工至上的教育传统。在对于数理化的偏爱和执着方面，法国人一点都不比中国人弱。

　　时至今日，STEM教育所融汇的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四大支柱，是法国在迅猛而来的新科技革命浪潮中，竭力维系大国地位、谋求先行一步的关键动作。

　　1 天才扎堆数学取士：法国的上流社会光谱

　　客观来看，法国自启蒙时代以来的哲学传统，以及自拿破仑时代以来对于哲学教育的重视，实际上是重点包含数学在其中的。邻邦德国的数学家高斯曾在传记中略显浮夸地称：“数学是法国传统文化中最优秀的部分，数学是法国最优秀的人的选择”。据说当年拿破仑打了胜仗，庆功宴上重要的助兴节目，是请当时的数学家傅里叶说说热传导方程的进展，请拉格朗日讲讲中值定理——法兰西民族对数学的真爱，可见一斑。

　　或许超乎国人的想象，近几百年来，巴黎一直是世界上数学家最集中的地方，而且被誉为数学界诺贝尔奖的菲尔兹奖，法国的人均获奖数量高居全球首位。韦达、梅森、笛卡尔、费马、帕斯卡、达朗贝尔、拉格朗日、泊松、傅里叶、拉普拉斯，柯西……这串长长的名单，以天才扎堆的方式显现了数学这一门基础学科在法国的群众基础。

　　由是，我们也可以理解到，法国是一个长期以“数学取士”的国家，数学能力是法国上流社会的重要敲门砖之一。进一步，法国高等教育中的精英学校，以及薪资报酬水平较高的职业，也普遍与数学联系紧密。法国总统马克龙上任后首度访华，随行的就有法国当代顶级数学家同时也是当红的政治家——赛德里克·维拉尼。

　　中肯来讲，在法国的教育体系中，数学训练是相对严格苛刻的。法国2013年《重建共和国基础教育规划法》中，“掌握基本的数学和科学文化知识”是七大必不可少的“共同基础”中的重要一条。而所谓“共同基础”，指的是“法兰西民族立国的根本基础与全民共同素养”。数学等理工教育在法国的升学体系中有着相当的功利性色彩。法国从初中二年级就开始根据学生的成绩和禀赋进行选课和升学方面的分流。在理工类、社会科学类和文科类三个序列中，选择理工序列的学生往往是成绩最好的群体，同时也有着更为上乘的学业和职业前景。不过相对来看，法国的数学科研领域则显得目的纯粹、兴趣为先。虽然法国当代的数学界几乎没有人赶得上“独角兽公司”的创业热潮，但他们表面上的松散和沉寂，或许正是法国在基础数学研究领域持续保持鲜活生命力的重要原因。

　　2 工程师治国：法国维系国家实力的关键

　　以数学能力为基础，集STEM之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各领域于一身的工程师教育，堪称法国“小众精英式”高等教育的代表。在法国，工程师并不是一个职业称谓，而是一类最有声望的文凭，一套精英式教育体系，一种身份的象征。

　　从表面现象上看，法国每年有近60万高中毕业生参加全国会考，有85%的学生可以达标。达标者中90%的人，便以高中会考成绩为资格，直接升入公立大学就读。不少人由此误解法国“没有高考”，并援引为法国有效“破五唯”——破除唯分数、唯升学的案例，但事实远非如此。不客气地说，法国有着堪称世界上最为激烈的“高考”。

　　法国基础教育之后的高等教育阶段，有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双轨制”高等教育体系。遍布法国全境，有90所公立大学，承载上述90%的高中会考达标者。而除此之外，还有240多工程师学院、230多所高等商学院及为数不少的高等艺术学院、建筑设计学院等——均是规模和体量都非常小的精英式高等教育机构，通常被称为“大学校”。

　　每一届法国青年人中的尖子生，并不会选择直升公立大学，而是进入所谓的“预科学校”，专门进行为期两年的“高考应试教育”——最终经受严酷的淘汰选拔，进入法国培养精英人才的“大学校”。综合算下来，同龄人中只有不到8%的幸运儿，升入这象牙塔的塔尖。而其中，最为出色的理科学生，通常选择的就是“工程师学院”。

　　法国的工程师教育体系，同样和拿破仑关系重大，由其一手创办。拿破仑在鼎盛时期的每次出征，都有工程师学院的毕业生跟随左右。200多年来，法国的工程师教育自成体系，规模精小、训练严苛、素养综合、产学研紧密挂钩，基本上满足了法国近现代各个发展阶段对于工程师人才的需求，更极力支撑了法国在航空航天、船舶制造、核工业、高铁、地面运输、土木工程、通信、电子工程、海上石油工程，包括军工等领域，对于欧洲甚至世界前列的谋求。

　　可以想象，在当代法国，不仅仅是工业界，包括军政界、商界、学术界，甚至是知名时尚和奢侈品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往往都有工程师教育的背景。或者换句话说，看上去浪漫、文艺又时尚的法国，终究靠的还是STEM，还是走遍天下都绕不开的数理化。

　　3 抱团冲锋：法国新科技革命发展战略

　　在欧洲大陆上，法国自古以来一直极富中央集权色彩。即使在当下，法国的国家实力仍然明显地体现着国家集中管理体制的优势。在教育领域，尤其是理工教育范畴，法国在统一管理的大框架之下，比较有效地实现了人力资本的发掘。

　　我们可以看到，理工教育在法国基础教育的发力，经由法国高等教育中“工程师教育体系”的聚焦，为法国在新一轮科技革命浪潮中的相对主动，奠定了基础。

　　从世界发展大势看，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升级，正在重构全球创新版图、重塑全球经济结构。法国应对这一时代变革的核心战略，是启动了“法国科创”行动——由国家力量出面统一谋划的“科技竞争力集群战略”。

　　法国推动创新创业的模式，与硅谷完全不同。硅谷的创业生态是由民间企业来主导，政府只要确保公开透明的游戏规则即可；法国则是政府强势介入，努力将所有的创业资源都纳入同一个体系。抱团冲锋，是法国应对新科技革命浪潮的独特姿势。

　　“法国科创”，是一个在2013年由法国政府发起并创立的法国创业生态系统，以红色折纸公鸡作为鲜明的品牌形象。该国家品牌汇集了本土及海外为法国初创企业工作的个人和团队，包括大批工程师人才以及投资人、开发商、社会团体组织、媒体、大型企业、地方行政部门等。“法国科创”集群成立后，在政府的尽力协助下，法国的创业氛围被一步步点燃。凭借较为雄厚的理工学科人力资本、创下历史新高的资金投入、配套到位的基础设施，以及多项创业扶持政策，该创业集群目前被公认为全球发展速度最快的科技生态系统之一，有媒体评论称“现在是法国对创业者最友好的时候”。

　　“法国科创”所显现的潜力，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仰赖了该国的工程师教育体系。正在发生的新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在法国教育领域中的投射——即是新一轮理工教育的热潮。

　　4 教育助力抢占先机：法国理工热潮不退

　　从世界主要发达国家来看，过去的几十年中，选择理工专业的学生比例在各国均处于下降趋势，形成一个现象级的共性问题。不少教育专家曾指出，发达国家从急速发展的拓荒时代，转变到如今的优越安逸阶段，是理工科学生比例下降的重要原因。

　　而法国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到一线科研创新与工程实践，再到如今与“法国科创”战略集群的对接——如此贯通一体的上升通道，使得法国选择理工专业生涯的学生，一直高于欧盟平均水平，理工热潮常年不退。

　　法国当前理工教育的布局中，有一系列有效吸引学生选择理工专业的政策值得借鉴，包括学生态度的着力塑造、学生家庭背景的深度干预，以及对于理工专业领域男女平衡的刻意注重，即赋予女性更多的优越条件来选择理工专业。

　　在此之上，为了应对新一轮科技革命给教育带来的挑战，法国在教育部筹建了一个“110国家教育创新实验室”，其使命是直接而高效地为法国最前沿的教育创新行动，提供硬件资源和软件环境支持。这称得上是法国鼓励教育创新实践、探索新科技革命时代教育模式的一个独特、灵活、有实质执行力的机制。

　　该实验室坐落于法国教育部大楼的核心区域，靠近法国教育领域的行政权威，试图将法国全社会各个领域，包括科技研发前沿、企业实践前沿、教育机构前沿，以及政府和非营利组织行动前沿的创意在这里凝结下来，为教育创新释放想象力，趟开制度障碍，扶上推广应用的前程。

　　通过110国家教育创新实验室目前已有的案例，如虚拟现实设备与同理心项目、全境教育数据可视化挑战赛项目、欧洲遗产数字化展示项目等，国际社会已经开始感受到法国新一代理工类的创新创业人才，对于国民教育的自发责任感，对于大国地位的竭力延续，对于新一轮科技革命浪潮的强势回应。

　　（作者：王晓宁，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博士。本文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法国理工教育与国家科技竞争力集群战略衔接政策研究》GYI2019081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