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节目，只有真正关注的是生活与社会中那些荒谬与丑恶之处，只有拥有对卑鄙、邪恶的批判精神，才可能让观众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前些日子，《大卫·莱特曼午夜秀》播出了最后一期。据说这期告别节目时间很长，莱特曼用他一贯的幽默，引用福特总统的话称：我们国家漫长的噩梦结束了。33年，6028期节目，68岁的脱口秀主持人大卫·莱特曼终于正式退休了，接替他的是史蒂芬·科尔伯特。 大量美国观众在推特上表达了对老爷子的不舍。

　　很多大陆观众或许对他不太熟悉。但只要看看最后一个月，他的午夜秀嘉宾阵容，便知他在美国的影响力了。除了好莱坞当红明星朱莉亚·罗伯茨、斯嘉丽·约翰逊、小罗伯特唐尼等上节目与其话别外，米歇尔·奥巴马与奥巴马总统也在嘉宾阵容中。这是奥巴马第8次登上大卫·莱特曼的午夜秀节目，其中三次以总统的身份。美国当下的午夜秀场上，活跃的明星不少，如吉米鸡毛秀、囧司徒每日秀、大下巴今夜秀、扣扣熊报告等，但大卫·莱特曼无疑是最资深的一位，他也是全美主持深夜脱口秀节目时间最长的主持人。能在脱口秀台上坚持这么久，与他机智、真实及高超的幽默讽刺力相关。他既有自己的风格来针砭时弊，也会以嬉笑怒骂的方式，面对各类嘉宾。很多名人对上他的节目，既希望又心存畏惧，就因为他常常让他们下不来台，这使他在美国拥有大量粉丝。

　　大卫·莱特曼这类脱口秀节目，能长盛不衰，几十年都有稳定的观众群，一个主要原因是，它们不仅紧跟时事与社会热点，而且这些脱口秀主持人都富有真正的喜剧精神。他们一方面是脱口秀主持人，同时也是喜剧演员。喜剧是笑的艺术，但笑的层次有很多不同，滑稽、诙谐、讽刺、荒诞、幽默，都会引来笑声。真正富有喜剧精神的脱口秀明星，不仅会让人大笑，而且也会让你在笑中流下泪水。可以说，没有悲剧意识的喜剧，是极难真正打动人的。

　　脱口秀节目，只有真正关注的是生活与社会中那些荒谬与丑恶之处，只有拥有对卑鄙、邪恶的批判精神，才可能让观众发自内心地笑出来。观众看喜剧的笑，与生活中的笑也不一样，他必须要体会到一种超越现实的精神力量，才会感到真正的快乐与满足。所以大卫·莱特曼一类的喜剧类脱口秀，常蕴含着快感与泪感、批判与宽容等两种不同的情感指向。而国内一些喜剧脱口秀，多把滑稽作为喜剧的主要形态。滑稽只是较低级的喜剧形态，它大多是通过放大与夸张外表、动作与言语的不协调，作为喜剧元素。而讽刺、荒诞、幽默这类笑的元素，就需要有忧患与批判意识了，它是将社会与人生中那些毫无价值、违背常理之处，揭开了给观众看。

　　可以说，没有理性的思考，就难以体现对现实的否定，而无否定就难形成讽刺与荒诞这类喜剧效果，也就不会有大卫·莱特曼这类的脱口秀明星。它需要创作者有一种激愤却又达观的心态，无激愤不能发现丑恶，不达观就可能失去幽默。所以要成为这类脱口秀笑星，不仅要有对语言和表演的熟练把握，还需有对社会和人生的深刻认知。另一个大前提就是创作情感的真实，不能为搞笑而搞笑，需要有如簧巧舌，更需有对现实荒谬性的认知，还要有揭示这种荒谬性的勇气，才能创造出一个像样的脱口秀节目。

　　在一个特权社会，它要有对特权的嘲讽；在一个环境污染的社会，它要有生态意识。它必须清醒地发现我们生存境遇中的窘迫处，才能发掘出那种悲喜交加的力量。脱口秀也好，喜剧也好，从来不是粗俗的代名词，而是主持艺术与表演艺术的最高境界。没有平民意识，没有自由宽容的精神，没有对爱和公正的向往，绝难创作出优秀的脱口秀节目。好的节目，给观众带来的，是自由而有爱意的笑，而不是轻浮与混沌的笑，可唤醒人们主动去面对自身和社会的缺陷。好的脱口秀节目，往往会比刻板的说教，对人更有规劝的力量，因为任何人都不愿成为大家笑话的对象。当丑恶与庸俗成为大众的公共笑柄时，意味着这个社会在走向健康。

　　现代社会，大众文化正在成为社会意识合作与协商的主要场所，而脱口秀一类的节目喜剧无疑是其中传播力度最强的形式。什么时候这些节目，能把深入地揭示人和社会的灵魂，作为自己的创作动力，而不是为笑而笑，那么这类节目就会获得观众真正的热爱。所谓电光火石，离合悲欢，脱口秀星们只有像大卫·莱特曼这样拥抱真实的生活，才能找到喜剧通向大众的坦途。（作者系北京文化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