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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瓦尔登湖
王雪瑛
//www.workercn.cn2016-05-26来源: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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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巴厘岛谈判的最后一天,《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各缔约方将对决议草案进行最后讨论。美国的反对成为巴厘岛气候大会190个国家协商一致的“主要障碍”。刚摘得诺贝尔和平奖桂冠的戈尔飞抵巴厘岛:“我要说出一个不可忽视的真相。美国,对巴厘进程受阻负有主要责任……”面对这样的直言不讳,台下掌声如潮。

  一

  在读到戈尔的这段发言后,我记忆的深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梭罗。

  梭罗,同样是美国人,1817年出生于马萨诸塞州的康科德,1837年毕业于哈佛大学,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毕业后回到家乡以教书为业。他当过著名思想家爱默生的助手,1841年放弃了教书而专心从事写作。在梭罗的笔下,自然、人以及超验主义理想交融汇合。他是19世纪超验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更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社会批评家,他以犀利明快的笔墨指出,人们将生活变得越来越复杂,最终的结果会导致生命的衰落。

  梭罗在百年前的担忧,渐渐演变成严峻的现实。上亿吨的冰山正在融化,臭氧空洞日益扩大,热带雨林快速消失,每分钟都有新的物种灭绝,各种极端性气候频发,大规模污染威胁着人们的健康……我们的生态环境正面临着不可忽视的威胁。而他早就提醒:“如果我们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抵御今天这个纷繁复杂的物质世界的引诱,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简朴,简朴,简朴’。”“简朴”成了梭罗的口头禅,更是他的生活方式。他是身体力行的。

  二

  1845年7月4日,美国独立日这天,28岁的梭罗带了一把斧子,形单影只地走进荒无人烟的瓦尔登湖畔,距康科德两英里的丛林中,仅花28.9美元的材料费,他就用自己的双手建起了一个容自己栖身的小木屋,安心地住了下来。

  我到过梭罗的小木屋,而且不止一次,那是在几年前。

  已是深冬,阳光温和地涂抹着棕色、褐色的树干,抚慰着他们绿叶凋零后苍茫的内心。各种大大小小的树干、形态各异的枝丫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映衬着背后无垠的蓝天,还是让我能够依稀想象出他们夏日的繁盛。在白桦和松树围绕的小路间穿行,空气凛冽而清新,我终于走到了瓦尔登湖。

  它安静而朴实地躺在夕阳里,水面宁静如宽大的镜面,映着树木的身影,泛着夕阳的柔光。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它有过多少改变,我只是知道一百多年前,它时常倾听着梭罗的心跳和脚步,也映照着梭罗的面容和思绪。“没有任何石头可以打碎的镜子;没有任何风雨和尘埃可以模糊它常新的镜面”,梭罗这样形容他眼中的瓦尔登湖。散文家爱默森在日记中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神之水滴”。的确,瓦尔登湖并不宏大,而是小巧的,但它却是梭罗从自我走向自然、体验自然的重要驿站。

  拿着瓦尔登湖访问中心的小地图,我们很快找到了梭罗的小木屋。不超过10平方米,安静而孤寂,周围没有任何游客。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床的对面是书桌和椅子,另一侧放着一个小小的铁炉子,炉上架着一只水壶。这就是小木屋的全部了。梭罗在此度过了两年零两个月。他一个人阅读,一个人写作,一个人思索,一个人生活。他按最低的物质水准,过着最朴素的生活;但他收获的是丰富的内心体验,一棵孤独的树上,结出了思想果实。

  三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留心查阅梭罗的有关资料,对他渐渐地熟悉起来。

  梭罗自称是“风雪和风雨的观察员。”真是难以想象他要独自度过多少北风呼啸的漫漫长夜,依靠自己思想的火苗驱散无边的黑暗和严寒;他要独自承受多少皑皑白雪覆盖一切的沉寂与冷清,同样依靠自己信念的利斧,凿开坚硬的冰雪,发现快乐的温泉。终于,林木葱茏、繁花沁香的日子来了,空气中流动着万物生长的气息,在一天的辛勤劳作之后,独自面对天边瑰丽无比的晚霞,在丛林深深的宁静中,他会不会大喊一声,倾听树木、花草、湖水的回响与自己灵魂的声音?

  友人问他,住在那儿能做什么,他说,“单是观察四季的更迭,不是够忙的了吗?”

  梭罗住在瓦尔登湖的日子里,通常需要打工6个星期来挣足这一年的生活费——他以每星期平均27美分的花费来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剩下的时间,他用来阅读、思考、写作。在他临湖而居的日子里,瓦尔登湖不仅是他的审美对象,也成了他测量的对象。他曾经完成了一张比例精确的测绘图,还在湖边种植了几百株白松树。遗憾的是,这些白松在1938年的飓风灾害中,遭到了毁灭性的袭击。

  1847年的9月,在瓦尔登湖秋色斑斓的时候,梭罗离开了他的小屋,回到了他原来居住的康科德。他依然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始终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入到思考、写作与讲课中,经过几年的精心修改与完善,梭罗终于完成了《瓦尔登湖》。此书出版于1854年,面世时倍受冷遇,初版的2000册用了5年多的时间才卖完。直到梭罗去世以后,这本书才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到目前为止,它已经出现了200多个版本,被译成多国文字,成为19世纪美国文学中最受欢迎的书之一。读者惊喜地发现,与其同时代的作家相比,此书的文字风格更富于20世纪散文的气息。

  《瓦尔登湖》对于梭罗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这部作品的记录,让我们了解到他两年多的湖畔生活不是消极的逃避,而是生命的体验:人还能以最单纯的方式回到自然的怀抱吗?他观察记录树木、花草、动物的生长,四季的变化;他体验着自己的内心与自然亲近时的波澜与涟漪,孤独与充实;他实践着简朴生活的理念与方式,心灵的湖面上留下了自然最美的倒影。显然,《瓦尔登湖》不仅仅是他认识自然、研究自然的文献,更是他思索体验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著作。梭罗不是一个放弃现代文明、以回归自然的姿态走向自我封闭的复古主义者,而是一个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简朴生活的倡导者。

  他在书中告诉我们:“我屋里有三把椅子,一把为独处,两把为友情,三把为交往。”他并不拒绝友人的来访,也会回到康科德探望家人和朋友。当他离开瓦尔登湖以后,还友善地劝告别人不要模仿他的行为。他坦诚地说,那完全是他个人的志趣爱好,如果一个人向往简朴的生活,无论是在纽约、伦敦、孟买或东京都可以实践。

  只要心中有“瓦尔登湖”,有简朴生活的理念,我们的生活就会更有意义,更有幸福感。

  四

  第二次去瓦尔登湖是初夏,走的几乎是同样的路线,但季节的不同,让我看到了瓦尔登湖的另一面。大片的树林不再是瘦骨嶙峋地依着天际线,而是茂盛得不分彼此地绿成一片,阳光在林间穿行跳跃,在枝叶间留下明明暗暗的层次。

  与我记忆中冬日黄昏阴冷、幽暗、清寂的画面全然不同,瓦尔登湖也不再是一幅冷色调的静物画了,而是恢复了它寻常的人气。沿湖漫步,会碰到一些美国的游客。一位母亲抱着穿着白纱裙的小孩儿站在湖水中,身边是刚刚撒出的花瓣。我有些好奇,询问后得知,孩子是在湖水中完成了受洗。

  我又一次走到了梭罗小屋的遗址。说是“遗址”,是因为梭罗亲手搭建的小屋其实早已损毁了。对于损毁的原因,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小屋毁于一场森林大火;另一种是说,梭罗把小木屋转赠给这片土地的主人爱默生,爱默生又将它转给了家里的园丁,最后是两个农夫买下小屋后,又将它拆毁了。

  我们看见的小屋其实是1980年重建的,根据梭罗妹妹手绘的图纸搭建而成,屋内的所有陈设当然也都是复制品。知道这一事实后,我并没有太多遗憾,因为,梭罗在小屋的生活是真实的。他在瓦尔登湖畔阅读着自然的书卷,流动的水和安静的树,远方的星星和身边的清风,冬日轻舞的飞雪,夏日酣畅的雷雨……小木屋连接着一个生生不息的浩瀚世界,这是一个与他的心灵相通的广阔天宇,是他与自然家园万物相通的天路,也是他提炼思想的重要驿站。

  梭罗写道:湖水跟生命比,是多么的美丽,跟性格比是多么的透明,连这些嬉戏的野鸭也是干净的。他对这些自然之物充满了审美与爱的情愫,正是由于他将自己的生命融入了自然的和谐之中。他说:“无论你的生活多么卑微,你都要勇敢地面对,坚强地生活,不要回避它,也不要谩骂它。落日映照在富人的寓所,同时也映照在贫民院的窗上,而且同样光辉灿烂,门前的积雪也同样在早春融化。我想,一个人只要清静淡泊,那么他生活在贫民院就跟生活在宫殿里一样心满意足,思想愉快。”

  再一次走过小木屋时,我想起了俄国诗人赞美歌德的诗句:“他能看懂布满星辰的书卷,他能同海浪对话。”在湖畔流连的时光,我不由自主地想象着梭罗在这里的日常生活,想象着他用怎样的眼光阅读这里的一切,感谢他在一百多年前的提醒:简化我们的外在生活。我暗想,我们不会忘记靠近自然的神奇,不再用双手毁坏自然了吧?然而,越来越多的新闻常常让这个疑问令人忧心地延长。比如,巴西国家空间研究院最新公布的卫星图片显示:由于遭受到严重的非法砍伐和焚烧,去年8月至12月,亚马孙雨林实际遭到毁坏的面积可能达到7000平方公里,为最近四年以来的最高纪录。

  读着这些消息,我的耳边仿佛听到了瓦尔登湖畔的小木屋传来的低语:简化,简化,简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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