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午夜时分，天津接连两声巨响，震惊了中外。从电视、网络上流传的照片和视频来看，空中浓烟翻滚，现场周边一片狼藉，其惨烈程度，不亚于战争中遭到空袭。截至8月18日，事故已造成114人遇难，仍有57人失联，伤者住院治疗多达692人。更令人唏嘘的是，那些奋战在火场的消防员，很多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在还没搞清楚所面

　　对的究竟是一场什么性质的火灾时，就在注定危险的职业生涯中完成了生命的“涅槃”。

　　当下的中国犹如一列急速奔跑的列车，虽然它不断赶超着竞争对手，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但是由此而引起的内部震荡也是巨大的。事故多种多样，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点、时刻不期而至：火灾、爆炸、沉船、塌桥、踩踏事故、“电梯吃人”……每次发生重大事故，人们照例表达震惊、痛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故之痛很快淡忘。而且因事故之多，似乎已经钝化了人们的痛感神经，以致国人很难从事故中获得教训。媒体提到，早年深圳曾发生过一起危险品仓库爆炸事故，共造成15人死亡，200多人受伤。那次事故的表现、原因与本次天津港危化品爆炸事故有着高度的相似性。不能从同类事故中吸取教训，这是比事故本身更让人感到痛心之处。

　　发生事故，照例当然是要追责的。天津港爆炸事故发生后，习总书记两次作出重要指示，要求严查事故原因，严处责任人员。分析人士指出，除了严厉究责，还须针对事故原因建章立制，强化监管，堵塞漏洞，以预防和杜绝事故再次发生。这些当然都是必要的，但是笔者认为，应当从理论上追问的是，事故发生的机理究竟是什么。很多情况下，肇事者对于事故发生的可能性及后果的严重性并非没有预知，而且也采取了一定的预防措施，但事故仍然会发生，为什么？

　　在各类灾害事故中，天灾（地震、火山等）是我们无法干预的，只能听天由命，但是一切人为事故（所谓“人祸”）则多数是可以避免的。在工业社会，人们为了预防各种可能的人为事故，制定形成了很多规则（技术操作规范、流程等），这些规则往往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它们本来可以期望得到最严格的执行（违规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情况并非如此。在人命关天时，人们仍然可能轻率地对待这些规则，最典型的莫过于交通事故。在现代社会交通领域，有着比其他任何行业规则更完善的交通规则，驾车者、行人等只要严守交通规则，所有交通事故几乎都可以避免，但是交通事故仍然有着最高的事故发生率，在中国尤其如此。研究人员指出，这与人们的有限理性有关：人们由于经验的局限，往往低估违规行为与事故发生的概率联系，而且很多时候违规行为并没有导致事故的发生，更强化了人们对规则的轻视。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随着违规次数的增加，事故概率迅速上升，直到事故真的发生。

　　人们往往认为，事故对于肇事者而言都是无心之失，是偶然的，因为肇事者自身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结果。然而经济学研究指出，事故的发生包含着行为人的理性选择，根本不存在“无心”之说。对于行为人而言，投入注意力来执行事故预防规则是要付出成本的（有时是很大的成本），而事故发生只是一个概率事件；注意成本是由行为人独自承担的，而事故成本则可能分散给社会。这就是为什么行为人“故意”降低注意力、不执行事故预防规则的原因。

　　如果上述分析是可以成立的，那么对于管理者而言，重点不是在事故发生后再来追责，而是要确保一切违规者都必然承担违规的成本（即使没有发生任何事故），以督促规则得到严格执行。当然惩治违规者仍然不是目的，根本目的应是提高各行业从业者对于本行业规则的敬畏感，使规则的执行成为一种高度自觉，如此才能真正减少乃至杜绝恶性事故的发生。（作者系国家检察官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