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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过“三重门” 演绎赣剧传奇
刘飞
//www.workercn.cn2016-03-02来源:江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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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6日,赣剧泰斗童庆礽先生与世长辞,享年93岁。童庆礽,是集导、演于一身的赣剧大师,他将毕生心血灌注于赣剧艺术,上世纪50年代,他和石凌鹤等老一辈艺术家一起对赣剧的唱腔、念白进行整理和规韵,发现和培养了包括潘凤霞在内的一大批赣剧人才,执导并参演了《珍珠记》《西域行》等多部经典赣剧,为赣剧的发展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大师已去,音容宛在,而梳理、回顾先辈的艺术道路,将有利于后来者的前行。

  ——编者

  童庆礽是赣剧艺术的“灵鹿”,哲人其萎,而他的艺术成就已成为赣剧文化谱系中最精彩的部分,超越时空历久弥新。

  笔者试图追寻他的早年而不得,他仿佛飘然而降,身份模糊,给人以巨大的想像空间——30岁跨入赣剧,展现出惊人的创造力,看似悠闲却能举重若轻,兔起鹘落擒获大端如有神助。与潘凤霞演《梁祝姻缘》初试啼声,便不同凡响。定腔定谱定韵白,以他山之石攻错,融汇高、昆、弹诸腔,一路升华,成就了其宏阔的艺术成就。多少演员梦寐以求为戏曲艺术长廊增益风景,而童庆礽半路出家,捷足先登。童庆礽是个传奇,他一生都在演绎“突围”,冲过“三重门”而跻身高端。

  一重门曰科班

  过去学戏,必须从小进科班学习,如京剧就有富连成、喜连成等科班,小学徒们在科班里集中学习唱念做打身法步,“归置”毛病,打下基础。一言以蔽之——规范。科班教育并非万能,它有短板,陈陈相因不足为训,举凡能够通过教育传承达致者,止于知识层面,再往上的“智”,却是无法通过口传身授而薪火相传的。艺术真谛在“无中生有”,必仰赖异秉,妙手天成可遇不可求。

  童庆礽少时家庭富有,自小在文人圈盘桓,长期浸润,吹拉弹唱样样皆能,且能在红氍毹一展身手,下海玩票爆得大名,话剧舞台也去走过一遭。他自幼脱离科班范式的“规整”,堪称梨园行的“野人参”,恬淡从容,尽情汲取文化学养,成就了他日后的特立独行不由恒蹊。

  1952年,童庆礽“误入”赣剧。入团之初,他开蒙学习《僧尼会》,就意识到要规范口白,推行中州韵,以便各地观众都能听懂,为赣剧最终在南昌站稳脚跟寻找途径。而后在排演《梁祝姻缘》《珍珠记》《西厢记》时,又以高度的自觉,推行定腔定谱等科学方法,推行导演制,并执导了许多新编戏,将弋阳腔、青阳腔等重点声腔进行人文化改造,去芜存菁,终使古典声腔焕发了现代风采。

  笔者反复听童庆礽、潘凤霞的唱腔,潘凤霞的“美秀娇甜”,童庆礽的沉潜内敛,互为揖让,相得益彰,颇有浑然天成之效。童庆礽多演文弱公子,始终保持着一种天然散漫。他的唱不高亢,但给人的感觉是鸟在天空飞,而非在笼中叫。他演柳梦梅与杜丽娘梦会时眼神迷离,恍兮惚兮,飘逸略带磁性喑哑的唱,最是细节无瑕,令人陶醉;脱略程式的曼妙形体,使台下观众恍如老友重逢,泪眼相对良久无语。《珍珠记》中秋夜,高文举焦急等待久别妻子时唱“掩尽青苔人未扫,天空孤雁哭声高”,如冻云裂日,涧谷出溪,令聆听者怆然涕下!他的演唱从不飙高音,暗合莱辛《拉奥孔》的美学原则:高潮之前,神韵深藏,这叫引而不发跃如也。

  遍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京剧创派诸人,哪个不是学养深厚者?汪笑侬、奚啸伯等俱是官员学者下海,其中最响亮的名字可以列举出张二奎、刘赶三、孙菊仙、龚云甫、言菊朋等,灿若星河。梅兰芳、程砚秋善绘画,梅兰芳曾拜齐白石为师,画艺日见精进,且身边有齐如山文雅熏陶。周信芳周围海派文人圈子,出手自是不凡……可以说,京剧自徽班进京起,每一步演进均借助票友之力。或更透彻地说,无票友则无京剧矣!而票友则代表着文化和学养的力量。赣剧幸有童庆礽,他以内质外化的底蕴胜出,重新强调了票友文化价值不在趋同,而在提供不同。童庆礽的突破掐了一记赣剧人中穴,异质文化的注入让濒临窒息的古老声腔透了一口气。

  二重门曰流派

  所谓流派,即差异固定。差异往往产生于模糊暧昧甚至短板失误。流派一旦形成,师范传承每个细节都必须不差分毫惟妙惟肖,后学者只能仰望致敬,鹦鹉学舌,不敢逾樊篱半步,了无足观。如今十净九裘,十老旦九李多奎,十小生九叶盛兰。老生稍有参差,也是各有所宗不逾门墙,千人一面千部一腔,山寨克隆好生乏味。

  回归到赣剧,以高腔、昆腔、弹腔为主体的声腔体系博大精深,600年薪火相传,不绝如缕,而手段略显单一笨拙,唯口传身授而已。因是口传身授,传授者和接受者互动,受即时心性情绪等影响,时时鲜活变动,如燧石砥砺火花飞溅,“惊奇”就在其中了。

  童庆礽早年凭着话剧演员兼票友的双重身份,获得了开阔的艺术视野和最大限度的自由。转益多师是吾师,他向众多信河戏、饶河戏老艺人学习声腔艺术,年近花甲时还赴九江都昌一带逐字逐句向老艺人学习、整理青阳腔曲目。他在艺术上天马行空我行我素,打破一切流派、声腔的限制,只要是为剧情、为人物服务,一切皆可为我所用。

  他从不归派,自己也似乎无意于称派,他心心念念的,是与石凌鹤等人一道,努力整合信河腔、饶河腔,团结一帮作词、作曲、编导,结合剧目的创作,给古老声腔注入人文营养和时代气息,将原先局促在乡村一隅的封闭系统提升至开放性系统。开放性就是成长性,这种多声腔融合使得赣剧艺术发展呈现出无限可能。

  那时的赣剧,名家云集,演员杨桂仙、潘凤霞、祝月仙,编剧石凌鹤、武建伦、陶学辉,导演高履平、童庆礽,作曲刘震海、程南豪、谢南师……顶尖人才集群出现,互相切磋、熏陶、碰撞,激发灵感。一时间,弋阳腔花开遍地甚至南戏北移,“耳听得更鼓传山外”唱遍大江南北,几十个赣剧团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大江南北冒出来,创下鼎盛辉煌。

  石凌鹤当年创立赣剧的初衷是想捏合信河班、饶河班,强强联合,但事与愿违,饶河腔与生俱来的乡土气坚固,使赣剧这一称呼成为“跛足”。全国公众脑海中的赣剧其实是改造过的信河腔。信河腔受到石凌鹤、童庆礽这一辈文人浸润,愈加文雅。而随着石凌鹤等作古、童庆礽等淡出,后续文人没有跟进,信河腔的雅格化终觉只达九十九度,尚欠一度,未克沸腾幻化,达成华丽转换,反不如饶河腔深扎乡土,赢得农村百姓的喜爱。

  三重门曰行当

  童庆礽是一位屡遭劫难而择善固执的忠厚长者,他的一切聪明灵气都在艺术领域挥洒。他的表演融昆曲、川剧之长,纯真不过火,人们痴迷于他的张生、梁山伯、柳梦梅,他是那个年代当之无愧的英俊小生、偶像实力派。但他并没有“偶像包袱”,他突围了科班、突围了流派,进而突围了行当。老生、正生、龙套甚至外国人,他都乐于尝试,演得逼真传神。他的成功不仅源于一贯的诗化风格,幽默弹力性格也不容忽视。

  他的讽刺喜剧《张三借靴》扣人心弦、精彩绝伦。泼皮张三向守财奴刘二借靴,一剧二丑,分“借靴”“祭靴”“追靴”三个段落,生动演绎悭吝人的心理历程。他的声音、动作,都控制得恰如其分,没有流于过火的自然主义痕迹,人物的内心颤动拿捏得很有分寸。黄裳说该剧超过了同名昆曲,曹禺则说超越了莫里哀《悭吝人》。众多国家级院团将其作为表演辅导资料。后来,《张三借靴》被许多剧种移植,却都不如他演得深刻鲜活。他的秘诀是以怜悯心去演绎可怜人,故而,他的表演柔软而幽默入骨。这是一种极高明的喜剧心得,后辈内心苍白者不能望其项背。幽默是精华化身舍利子,非大德高僧不可得。极端说来,不会演喜剧无幽默感的演员,难以肩负演员这副担子。他在行当间杳无定数的潇洒突围,迄今无人能及。

  他的夫人潘凤霞刚烈耿直,晚年,常常与他闹别扭,他一气之下打电话给孩子们说要搬出来住,要离婚,不一会儿,他又自嘲道:“我现在闹革命可能晚了些。”更多的时候,他总在一旁,静候她平息:“说完了吧?我可以出去玩儿了么?”然后,一溜烟跑出去打麻将了。潘凤霞中风卧床不起,他拉着她的手喃喃:“凤霞,你快醒来,你还要多骂我几年。”让幽默支撑精神,强梁汹汹其奈我何。这位在艺术领域终生突围的勇士,唯一守望的是与老伴的相依相伴。

  如今,传统文化如列车,每站必有下车者。戏曲振兴,几乎成为文艺领域第一大难题。戏曲要突围,需要有人文精神加盟,要有异质文化“入侵”,这样才能注入新的生命活力。童庆礽的意义远不止使赣剧史完善这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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