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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批判:深度≠高度
——对后宫戏思想境界的反思
李树榕
//www.workercn.cn2016-03-31来源:内蒙古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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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近几年热播的后宫戏,如《芈月传》《甄嬛传》《步步惊心》《美人心计》等,观众的说法不一,喜欢的人说,故事有趣,一波三折;宫闱哲理,非常实际。不喜欢的人说,故事老旧,境界不高;是一批典型的“厚黑学”教材。然而,无论怎样评价,直面私利与生存的关系,敢于正视文化劣根,力求文化批判的深度,却是这些作品不可否定的现实意义。

  文化批判,大多是对本民族的行为习惯和价值观念即“文化”进行系统分析之后所给予的否定,以文化自知为前提,以文化自省为途径。而深度,则是认识事物本质和发展规律所达到的程度。因而,电视剧所蕴含的文化批判,无论精神文化、行为文化、还是制度文化,愈是接近传统文化的本质和规律,就越有深度。后宫戏的编导们之所以把故事一概设定在帝王之侧与宫闱之中,显然是要通过封建社会高端之间矛盾冲突的极端性,利益纠结的尖锐性,放大人物的文化心理,凸显封建文化弊端,揭示传统文化本质,并以此为鉴,试图折射出当今各种社会问题的。

  后宫戏里有许多充溢着利己主义和实用主义心理特点,颇有现实针对性的台词:“宫里没有真正的姐妹,从来都是势弱依附势强,愚笨依附聪明;面前是笑脸,背后就是刀子。”“我愿意被人利用。有利用价值的人,在这宫里才能活下去。”“拜高踩低,宫里历来如此”,等等。这些诱导人脸皮要厚一些、心眼要黑一些的女性对话,在电视剧的规定情境中虽是皇权高压、人人自危的结果,但若把“宫里”换成“社会”“商场”或“单位”,这样的处世哲学还是“很实际”“很有用”的话,岂不就是对当今社会普遍的精神文化所给予的深刻反省和批评!

  由此说来,艺术家若没有鞭辟入里的睿智,没有直面矛盾的勇气和责任,这些剧作就不会因契合广大观众的精神需要,获得令人咂舌的收视率了。

  从现实问题出发,是后宫戏文化批判的缘起,而批判什么,才是后宫戏里的重头戏。

  批判私欲

  从后宫戏主人公的行为切入,结党营私,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情节。甄嬛与眉庄、端妃的亲近,始于人以群分,但最终还是发展成了阶段性的利益伙伴。康熙对若曦的误会,亦往往出自她与八阿哥、四阿哥分别代表的利益集团分分合合的关系,而“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就其重”却是她永远不变的原则。即使芈月和芈姝之间的亲密与反目,也是因利而用,因利而仇的。

  而私欲贲张作为精神文化的支点,在剧中出现得愈多,唤起的文化自省意识就愈强烈:“私心,人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你们一心服侍好皇上,皇上在,你们才有盼头儿,才有指望”“你放心。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这事我一定要管。她被整倒了,下一个就是你,最后就是我。”至于窦漪房在登上王妃宝座之前拜访霍昕;继而对陈平有所允诺,均亦出自利益平衡之目的。

  费孝通指出:“私的毛病在中国,实在比愚和病要普遍得多”。这是由华夏民族生存的地理条件、生产方式以及社会历史所决定的。翻开《说文解字》,“私,禾也。从禾,厶声。北道名禾主人为私主人。”作为大部分面积处于内陆的临海国,与工商社会不同的农业生产方式是生成我国文化特点的基础和条件。上古时期,庄稼是个人财产,所以,“禾”即“私”(粮食);私,即个人拥有。有粮即有“私”,生存有保障。为了生存,要把尽可能收获的粮食都变成个人拥有,就是农耕文化与海洋文化、草原文化相区别的生活传统。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中国文化格局,势必以自我为中心。因而,后宫戏对于“贪私”心理和“获私”手段不遗余力、不厌其烦的展示和表现,不仅是对文化劣根的正视和揭示,而且还反映出从地理环境和民族历史入手剖析私心根源的思想深度。然而,私欲毕竟是无法根除的,那么,如何理智的节制,化弊为利呢?答案是,需要思想高度。

  批判阴谋

  如果说私欲属于精神文化,那么获取私利的过程,就属于行为文化了。通过若曦在四阿哥与八阿哥之间的选择、甄嬛打败华妃和皇后等行为可以看出,昭示目的,往往达不到目的;只有私下经营,才能达到目的。费孝通说:“中国,由于资源贫乏,一个人往往在牺牲别人的情况下取得自己的成就”。皇位也好,皇上的宠爱也罢,不仅是资源,而且是极为有限且含金量极高的社会资源,要抓到手里,是非用极端手段而不成的。于是在后宫戏里,嫔妃之间、帝后之间,兵家的阴谋诡计便成了常用的斗法手段:有的用无中生有之计害死了他人的胎儿,有的用欲擒故纵、声东击西的手段报复了对手,有的则用远交近攻、笑里藏刀与“姐妹”争宠,有的又借刀杀人害死了无辜,有的还能用瞒天过海欺骗了皇上……至于指桑骂槐、隔岸观火、釜底抽薪、暗度陈仓等阴损的计谋,在剧中更是随处可见。由此,既揭示了我国封建社会文化格局是以私利为核心的,又深入挖掘了图谋私利必借阴损手段的文化劣根。为此,当我们听到刘欢用“扑朔迷离”的音色深切的演唱《甄嬛传》片尾主题歌时,“愿勿相忘,愿勿相负,又奈何恨与欺……期盼明月,期盼朝阳,期盼春风浴”的歌词,既委婉传达出了文化批判的深度,也透露出根除“仇恨”与“欺骗”的难度。

  有学者指出,“中国文化在总的趋势上有阴性特征”,就其“依赖、顺从、消极退缩、事故冷漠、谨慎、多疑”的文化性格来看,“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是典型的女人思维方式。”其实,男性女性,犹如高山流水,各有千秋。只是,若将女性的精神特点与“阴”联系在一起,这种文化的缺憾就一目了然了。阴,即暗;暗,即没有阳光;没有阳光,即不能光明正大。如果说,后宫戏把对付敌人的不能见阳光的36计结构成故事情节,是为了抓住观众,也是为了揭露阴谋,那么,在倡导“阳光心态”的今天,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先天的“阴性”文化基因呢?答案也是,需要思想高度。

  批判人情

  早在70年前,文化学者梁漱溟就发现:“中国人的生活,既一向倚重于家庭亲族间,‘因亲及亲,因友及友’,所以遇事总喜托人情……法治不立,各图侥幸,秩序紊乱,群情不安。即民族品性上的一大缺点。”

  在后宫戏里,无论芈月、若曦、甄嬛、还是窦漪房,编导都是通过她们与家族、与皇族之间的利益冲突来激化矛盾的。甄嬛违心进宫是为了家族利益、违心复宠则是为了父亲的安危与儿女的性命;若曦不愿违心允婚,又恐株连家人,才冒死进言:“我阿玛在西北忠心耿耿,从无差错。若皇上因奴婢之过,弃良臣而不用,非智者贤君所为”;即使历史上确有其人的芈月和窦漪房,也是把家族和亲子看得重于一切的。总体看来,她们的人生价值与家族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为家族就是为自己,保自己才能保家族,其根本还在于私心。这就是“因亲及亲”。

  在甄嬛的命运中,最大的一次地位“反弹”,是从甘露庙重返后宫。此时,要保全腹中十七阿哥的孩子,要解救生命垂危的父亲,她只能借助皇权。因而,动力大,决心大,风险也大,所需的胆识、谋略便非同小可。第一步,要造成在凌云峰与皇帝亲近后怀上龙裔的“事实”。第二步,要完成从“废妃”到回宫“复宠”这一质的飞越。然而,禁足佛门,要达目的,谈何容易!前者,要靠忠仆槿汐;后者,要靠闺蜜眉庄。于是,“因友及友”的人际关系便起了大作用。

  如果“因亲及亲,因友及友”是传统文化之长,作为正面人物在关键时候的抉择,便顺理成章;若是传统文化之短呢?这一节点的思想深度便格外耐人寻味了。因为,最高权力不能为百姓主持公道、伸张正义,是造成“法治不立,各图侥幸,秩序紊乱,群情不安”的社会根源,反之,国家若能惩恶扬善,依法服众,“因亲及亲,因友及友”的人际关系就会失去存在的土壤。换言之,只要封建专制的精神大厦没有彻底坍塌,这样的社会现象就不可能根除。那么,如何才能根除呢?答案还是,需要思想高度。

  批判异化

  一般说来,主人公最后的命运或选择不仅承载着主创人员的审美理想,而且还体现着指向异化的批判深度。异化,本是指生物变异的过程,运用于哲学,则指经过努力,竟把自己原本的素质、力量变成与自己完全对立的东西。换句话说,当人的行为最终使人变得不再是人时,当自己的努力最终使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的时候,“异化”就出现了。而异化的原因,主要在于社会制度。

  普列汉诺夫说:“任何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是由其心理所决定的。它的心理是由它的境况所造就的。而它的境况,归根到底是受它的生产力状况和他的生产关系所制约的。”追古思今,编导们一定是深切认识到了封建社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是最大的生产资料拥有者,也是百姓命运主宰者的道理,才把人的境遇,圈定在生存艰难的皇宫之内。因而,这类剧作最根本的矛盾,说到底是以主人公为代表的被压迫、被玩弄、被凌辱者与最高封建统治者之间的矛盾。她们人格的异化,是反抗压迫、挣脱束缚而不得,最终被迫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逐步完成的。

  芈月、甄嬛也好,芈姝、安陵容也罢,刚进宫时天真、清纯、率直,憎恶阴谋,躲避矛盾,不谙权术。然而,人人害人,人人被害的特定环境,很快就把她们卷进了私欲和阴谋的漩涡。当她们把最厌弃的,变成最热衷的;把最痛恨的,变成最得意的时,这些可爱的姑娘们便一步步朝着与自身人格相反的方向走了下去,终至变得野心勃勃、诡计多多,在后宫“高手”的段位上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但是,如果她们拒绝异化,光明大道又在哪里?答案更是,需要思想高度。

  深度,是为了高度。建筑是这样,艺术也应该如此。艺术作品中,文化批判的深度,只有与文化建设的高度相辉映,才更显其价值;文化建设的高度,只有以文化批判的深度为基础,才更显其坚实。因为文化批判的深度,是发现问题、暴露问题的程度,而思想的高度,却在于能否找到有效解决问题的途径。假如后宫戏一味地把艺术想象停滞在“祸福轮流转,是劫还是缘,天机算不尽,交织悲与欢”(《甄嬛传》主题歌词)的无奈与悲叹,就难免使剧作沉溺于揭露和批判,而忘记了救赎。

  当观众被标新立异的后宫戏所吸引、感染的时候,还是希望借助娱乐能够净化心灵、树立信念、感悟真理的。即使今人已不轻言“伟大”,艺术家还是应该肩负起彰显我们民族历史上“伟大生命”的社会责任。如此,才能使各种题材的电视剧不仅有深度,而且有境界、有英雄、有高度。毕竟,只有当“作品在艺术方面越是崇高时,它才越是富有民族性的。”这就是在文化自省和文化批判的基础上建立文化自信所需要的。(作者系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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