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率制度和货币制度本质上是一回事，而在信用货币时代，货币本位从根本上说是一个国家的基本政治经济制度。

　　主张浮动汇率制度的人认为，固定汇率制度下会有通胀通缩的国家间传导，而货币政策又没有独立性，因此无法做到国内价格稳定，所谓“稳住了汇率，引入了通胀”。浮动汇率制度不同，它可以让一国拥有独立的货币政策，能给一国带来价格稳定。然而事实是浮动汇率制度、独立货币政策带来的反而是价格不稳定。1973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世界进入浮动汇率时代，也进入了全球性的通货膨胀时代，世界主要国家通货膨胀明显上升。

　　当今是信用货币时代。不搞金本位了，又放弃固定汇率，便不容易知道货币当局有没有超发货币。让货币盯住CPI？但可能商品和劳务价格不涨，资产价格大涨。逻辑上应该把资产价格也纳入指数。可是资产价格深受预期、不确定性和随机冲击的影响，具有过度波动和“随机游走”的属性，不容易处理。现实中各国都用CPI这样的局部商品价格指数来度量经济整体的通货膨胀，这就无可避免地给超发货币提供了可乘之机。所以告别固定汇率，进入浮动汇率时代，世界就进入了通胀时代。蒙代尔明确指出：“从防止通货膨胀的角度来看，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的国际货币体系是历史上最不稳定的体系。”

　　固定汇率不同。商品市场、资产市场、货币市场三个市场的调节速度大不一样，货币市场最快，资产市场次之，商品市场最慢。一旦超发，货币市场就会立即显现出来，就会冲击固定汇率。固定汇率最重要的一个功能，就是约束货币当局不能随意超发货币。

　　2013年初，日本宣布实施不限量宽松政策，欧元应声大涨。谴责之声四起，货币战之说甚嚣。美国、欧盟一边谴责日本，一边也无不在指责日本实施不限量宽松政策。

　　那些浮动汇率的主张者们，不是说汇率自由浮动可以抵御外部冲击吗？怎么又有货币战之说了？怎么谴责起别人的不限量宽松政策了？浮动汇率的主张者们现在应该明白：汇率是价格，汇率不是一般商品和劳务的价格，而是货币的价格。货币是交易媒介、价值尺度。货币的这一属性决定了汇率不可以大幅波动，任何国家都不可以承受汇率大幅波动。

　　没有错，固定汇率下会有通胀、通缩的国家间传导。名义汇率被固定，当然要接受价格上涨或者下降，这是实际汇率间接调节的应有含义。故一定意义上，“稳住了汇率，引入了通胀”是对的。但固定汇率能够引起严重的通货膨胀吗？既然任何国家都不能容许汇率大幅波动，那么即使实行浮动汇率，如果滥发货币得不到控制，同样会有通胀、通缩的国家间传导。所谓固定汇率下通胀、通缩的国家间传导会带来物价不稳定，其实暗含了一个前提假设，即国内制度健全，本来价格是稳定的，可是国外制度不健全，价格不稳定，因此本国货币盯住国外货币就带来了国内价格不稳定。可惜，这个假设不总成立，实际情况并非总是这样。

　　汇率制度和货币制度本质上是一回事，而在信用货币时代，货币本位从根本上说是一个国家的基本政治经济制度。这才是不滥发货币的最终保障。一个没有独立央行制度的国家，其货币盯住一个拥有独立央行制度的国家的货币，则不仅保证了汇率稳定，也最有效地保障了价格稳定。决不能简单说固定汇率会带来价格不稳定，而浮动汇率可以保证国内价格稳定。

　　用事实来说话。1993、1994年，中国经历着高达14.7%、24.1%的通货膨胀。我国那时怎么治理国内的通货膨胀？两招：一是让中国人民银行不再给企业贷款，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央银行；二是让人民币与美元挂钩，盯住美元。就两招，治好了通货膨胀。什么时候通货膨胀再次起来了？2005年。这并非巧合，因为那一年人民币与美元脱钩，开始了升值之路。

　　一个没有独立中央银行制度的国家，让货币盯住一个拥有独立中央银行制度的国家的货币，其实就引进了独立中央银行制度。

　　一般来说，制度不完善的发展中国家应该选择盯住制度完善的发达国家的货币，而制度完善的发达国家则可以选择浮动汇率，总不能让他们盯住制度不完善的发展中国家的货币。

　　必须抛弃固定汇率下会有通胀、通缩的国家间传导，汇率稳定于是价格便不能稳定的简单化教条。必须抛弃浮动汇率下可以获得货币独立性、可以有效抵御外部冲击的迷信。事实是，在信用货币时代，恰恰要用固定汇率来约束货币滥发，固定汇率恰恰是价格稳定的保障。固定汇率是一种货币纪律，这对于那些央行不具独立性、缺乏有效监督的国家来说尤其重要。（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